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北京中軸線:一條擘畫了七百多年的文明線
發表時間:2024-08-02 來源:光明日報

  一條線,擘畫了700多年。

  照著商周的模樣、秦漢的形狀,比著魏晉的風格、唐宋的風韻,蘸著遼金的遺墨,從中國的元代起筆;跨過元朝近百年的金戈鐵馬,縱貫明朝270多年的斑斕歲月,穿越清朝入關后260多年的風云際會,一路縱筆如戈;記錄下辛亥革命推翻封建王朝的瞬間,奮筆疾書過革故鼎新、救亡圖存的篇章;揮如椽之筆書寫新中國的歷史,以一張藍圖繪到底的豪邁,傳承千年文脈,表達人民意志,擘畫出新時代的文化風采。

  這條線,就是縱貫南北、聯接古今的北京中軸線。

  時光在中軸線上再添新標高——2024年7月27日,在印度首都新德里召開的聯合國教科文組織第46屆世界遺產大會通過決議,將北京中軸線列入《世界遺產名錄》。至此,中國世界遺產總數達到59項。這是世界對中國的認可,中國對世界的貢獻。

 

  從遼陪都到金中都

  沒有古老的京城,就沒有今天的中軸線。

  北京為城,由來已久。西周初年,周武王封召公于燕國,建都于今北京房山區的琉璃河鎮,遺址至今尚存;封黃帝之后裔于薊國,建都于今北京廣安門一帶。燕國滅薊國,遷都于薊城,稱為燕京;秦朝設薊縣;兩漢時期設燕國;北魏時期改為燕郡,北齊時期于燕郡設置東北道行臺,北周時期將此東北道行臺改為幽州大都督府;隋朝時期改幽州為涿郡,唐朝時期又改回幽州;公元938年遼太宗定幽州為南京幽都府,作為遼的陪都。宋遼金時期,東北游牧民族興起,“燕云十六州”是大宋王朝頭頂的一顆雷,成為宋、遼、金三朝三國血拼之地。宋朝第二任皇帝趙光義率部,與遼戰于今天北京西直門外的高粱河畔,宋軍大敗,北宋痛失幽燕之地。此后三百年間,宋朝與遼打、與金打、與蒙元打,北宋打完南宋打,楊家將打完岳家軍打,夢想收復失地。“燕云十六州”成為兩宋心中的痛,痛得淚涕飛,一直痛到滅亡。上溯三千年,各封國、王朝、民族在幽燕之地反復爭奪,戰爭的結果之一,是北京城逐漸形成,戰略位置日趨重要。

  所以說,北京城的根,在西周的燕都薊城。這里踞北扼南,地望形勝,西、北、東三面環山,有太行山脈、燕山山脈拱衛。崇山峻嶺之中峽谷深澗密布,守則有一夫當關、萬夫莫開之險,出可以通往西北方向蒙古高原、東北方向松遼平原;正南方向是一馬平川的華北平原,縱馬奔馳,可以“一鞭直渡清河洛”。燕薊之地因而成為聯結東北、西北、華北和南方地區的交通要道,掌控北方重地和邊塞要地的軍事重鎮、邊關門戶,戰略位置險要。有詩曰“驅馬薊門北,北風邊馬哀”“沙場烽火連胡月,海畔云山擁薊城”。金人看重此地,認為“燕都地處雄要”,是能“控制南北”的戰略要沖,當為用兵之地。遼朝看重此地,把古之薊城、幽州、燕京,提升為遼朝的陪都,建成經濟文化重鎮,開啟了北京都城史的序章。

  金朝滅遼國、滅北宋之后,江淮地盤擴大,認為“帝王都會,億萬年太平悠久之基,莫燕薊若也”,必須調整指揮中心和政治中心。公元1153年4月,金朝海陵王完顏亮下詔,將都城從黑龍江的上京(今哈爾濱市阿城區),遷往“地勢寬厚,關塞險固,總握中原之夷”的燕京城,是為“金中都”。金朝統治者甚至下令“削上京之號”,平掉和拆毀了上京的宮殿、宗廟、王府,誓將搬家進行到底。由此,從“城”到“都”的燕京,開始從“陪都”到“首都”的轉身,北京建都史從序章走向第一華章。

  金都得有金都的樣子。“辨方正位”,是古代王朝立都的第一要務。既要有中和天下的氣派,又要有制衡南北的勢力,還須有輻輳八方的交通便利,金中都得兼。金人建都,尊重華夏正統思想,秉持“居天子之正”的理念;以《周禮·考工記》為法則,以宋朝汴京城為藍圖,在保留遼陪都原貌的基礎上,按中原王都營造的禮制觀念,設計了宮殿、壇廟、衙署、園林、陵寢等,是為“筑燕京,制度如汴”;金中都將遼陪都的地基向西、向南擴展,將西側的蓮花池納入城區,宮城居中,有水相伴,此所謂“得中之制”。我們當然不能用今天的北京地圖,來審視當年的金中都。那時的都城孤立獨成,四周一片荒涼,蒹葭蒼蒼。在荒野之上,它落地就是“中”,天下并無它。宮城外圍,有皇城、大城環繞,有城門、道路貫通。此時,中軸線端倪初現,它從大城南墻正中的豐宜門出發,向北經龍津橋、永樂坊、金水河、宣陽門,一路穿越皇城、宮城,直抵大城北墻正中的通玄門,筆直而暢通。于是,南起豐宜門,北到通玄門,縱貫全城的金中都中軸線躍然而出。皇宮之所在,恰好居其中。

  此后,金中都不斷地擴建,先后修建了北苑萬寧宮、南苑建春宮等,逐水草、筑園林,把千形百狀的水域包裹在規整的宮墻之內,因地制宜,因水制宜,形成多姿的都城風貌,但千變不遠其水,萬變不離其“中”,中軸線依然分明。

  但是,金中都的中軸線,還不是元大都的中軸線。

 

  忽必烈看中了積水潭

  公元1215年,蒙古大軍攻陷金中都。

  蒙古帝國經過了成吉思汗、托雷、窩闊臺、貴由、蒙哥等幾代大汗更替之后,托雷之子、蒙哥之弟忽必烈于1260年繼位稱帝。公元1264年,忽必烈開始著手建設蒙古帝國之都,書寫京城建都史的第二華章。

  都城的選址,至關重要。有兩個因素是蒙古人必須優先考慮的,一是基于游牧民族長期形成的生活習慣和安居心理,與金人一樣,都城要“以畜為本、以草為根、逐水草而居”,事關安居;二是滅南宋之后,天下盡入囊中,都城必須位居天下之中,有利于掌控天下、交通八方、攻防守備,事關安全。

  這里沼澤眾多、水草豐沛,被蒙古人一眼看中。北京過去堪稱北方水鄉,有永定河、拒馬河、溫榆河、潮白河、泃河五大水系縱橫。北京城至今保留有海、河、湖、池、塘、灣、淀、潭、溝、泉、井、坊、坑、橋、壩、塢、壕等許多與水有關的地名,有北海、后海等6個“海”,通惠河、金水河、高粱河、菖蒲河、亮馬河等若干條河,積水潭、玉淵潭、昆明湖、龍潭湖、海淀、蓮花池、金魚池等若干個湖;還有龍須溝、南河沿、玉泉、毛家灣、王府井、白紙坊、甘石橋、東壩、北塢等通水蓄水排水之地名。一座城市有如此之多與水有關的地名,在北方地區罕見。

  公元1267年2月14日,新都城開工。元史收錄的“大都城隍廟碑”中,記載了這一歷史性事件:“歲在丁卯,以正月丁未之吉,始城大都”。負責建設的總工程師,是忽必烈信任的漢臣劉秉忠,以及他的學生郭守敬等。他們實地踏勘了金朝當年投入百萬之眾、雄踞60年之久的金中都,察看了西南角的蓮花池,顯然不滿意那里的水質,更不滿足于有限的供水量,他們在謀劃更宏大、更長遠的遠景。在金中都東北方向的郊外,他們看中了金朝的離宮萬寧宮,稱之為“瓊華島”,更看中的,是東邊更加豐沛、更加遼闊、更加肥美的水草之域白蓮潭,忽必烈稱之為“積水潭”。他們決定,將新都城的中軸線從金中都的中軸線位置,向東北方向平移到積水潭旁,立一個中心臺,在后來的南城墻麗正門外,勘定一棵樹作基點,此樹此臺“為向以對”,南北一連、兩點一線,與積水潭東岸相切,被定為中軸線。

  “致中和,天地位焉,萬物育焉”,忽必烈尊重周禮,看重大漢文化。元朝之“元”,即出自《易經·乾卦》的“大哉乾元”。他們遵照《周禮·考工記》“面朝后市,左祖右社”法則進行規劃,宮殿居北面南,寓意“圣人南面而聽天下,向明而治”;在中軸線上分別建設宮城、宮殿、皇城、都城、王府等,兩側布局壇廟和官署;全城設計成棋盤狀規整的街巷格局,以《周易》之爻辭卦辭命名各個城門,用離卦中的“日月麗乎天”將正南門名為“麗正門”,取天人合一、生生不息之意。元朝的都城建設,歷20多年乃成。

  意味深長的是,若干年后,研究者發現幾個奇異的問題,一個是關于都城的城門數量,不是《周禮·考工記》法則里的12座,而是11座城門。的確,東城墻、南城墻、西城墻各有三門,而北城墻只有兩個門,令后人費解。一種解釋是,此源自儒家的術數之說,即把陽數的中位數5,與陰數的中位數6相加,得到11。元人釋義說,“辟門十一,四達憧憧,蓋體元而立象,允合乎五六天地之中”;另一種說法是,南設三門、北設兩門,取自《周易·說卦》“參天兩地而倚數”,南開三門以法天,北開兩門以象地,以奇偶之數表示天南地北、法天象地。第二個問題是,都城的中軸線并非在正北正南的子午線上,而是正北稍微偏西。一種說法是,忽必烈設計中軸線的北端,指向260公里外、位于今內蒙古的元上都,但此說缺乏史證;另一種說法是,除了祭祀建筑,中國古代人居建筑有“忌四正”、避子午一說,中軸線的微偏,有敬畏天帝、避讓北極之意。這兩個問題,確有存在,但事出有因,說明元朝統治者建都時有深謀遠慮,既尊重中華傳統理念,又敢于離經出新,是為守正而創新。

  公元1271年底,元世祖忽必烈正式宣布國號為“元”,第二年下旨將都城命名為元大都,號令居民全部搬進新的城郭,此所謂“筑城以衛君,造郭以守民”。至此,氣象一新的元大都出現在燕京之地,中軸線建筑長廊赫赫入眼、昭昭于世。

  公元1293年7月,水利專家郭守敬擔任都水監,主持開鑿的通惠河正式通航。從此,京杭大運河的終點,由通州延長到積水潭,蔚蔚泱泱的元大都既充分飽受水澤的豐厚滋養,又持續享受漕運物資的豐盈喂養。160里的通惠河,把南方經濟中心與北方政治中心聯結在一起,出現了通惠河畔舟車喧囂、積水潭上“舳艫蔽水”的繁榮景象。

  這些舊貌換新顏,發生在宋元之際的幾百年間,不同王朝、不同王國、不同民族,在幽燕之地上演的爭戰大戲、文化大戲,像一臺氣勢恢宏的戲曲。金中都,是先秦時期燕薊之城發展演變的終曲;元大都,奏響了元明清三朝賡續營建北京城的序曲。

  舞榭歌臺,無覓千古英雄,風流總被,雨打風吹去。元代的城墻、城門多以夯土和木結構建成,而非石制建筑,且建造能力、建材質量、施工水平、防腐技術肯定不如后世。幾百年來,許多宮闕毀損于戰亂或消失在重建中,有的遺跡滅失在風銷雨蝕里,不少殘磚斷瓦掩埋于城市堆層之下,遺留下來的多是風化的土城,但元大都的風骨猶在,中軸線的脈絡尚存,歷久而不泯。

 

  一公里走了150年

  “天子擇中立國”。與金人對待儒家文化的態度一樣,元朝也認為“天子必居中,以受四方朝覲”,甚至認為“駐蹕之所非燕不可”,這與后來的明朝也認同北京乃“天下之中”一樣。這是一種價值認同、理念共識。

  何以為“中”,中軸線是地標。

  元代后期,蒙元貴族和統治階級對人民的掠奪、盤剝和奴役加劇,橫征暴斂頻繁,苛捐雜稅繁重,導致民生凋敝、社會動蕩。元末,紅巾軍起義爆發,朱元璋統領的紅巾軍橫掃長江流域,占領金陵(南京)。公元1368年1月,朱元璋即皇帝之位,國號大明,建都南京。明軍隨后向北挺進,大將徐達、常遇春等人攻入元大都,結束了元朝在全國的統治。元順帝棄城北逃,使元大都沒有受到大規模的毀壞。

  鑒于歷代統一王朝的都城,大多建在中原,明太祖朱元璋感覺金陵偏南,對北方尤其是逃入北漠的北元殘余,有鞭長莫及之感,思忖將明都遷往汴梁,并下詔以汴梁為北平,以金陵為南京作陪都。但是,反對者眾,一是經歷唐代安史之亂、兩宋動蕩、元末混戰,北方地廣人稀,生產力不振;二是汴梁受黃河泛濫的威脅,年年有災情,歲歲難安瀾,疲于應付;三是汴梁缺乏天然屏障,一旦游牧鐵騎殺進中原,明王朝難逃宋王朝一樣的命運,所以移都汴梁的打算被放棄。朱元璋也考慮在老家安徽鳳陽建都,但鳳陽城過于衰敗,加之財政吃緊,只能作為陪都,建了一段時間便作罷。朱元璋還派出太子朱標,于公元1391年考察洛陽、太原、西安等備選城市,但都不理想,只好就以南京為都。在后來遷都北京之前,南京作為明朝的首都達半個世紀之久,建設得金碧輝煌、富麗堂皇。

  公元1399年8月,朱元璋之四子、燕王朱棣發動靖難之役,從北打到南,歷時3年,直搗南京城,并于公元1402年7月登上皇位。公元1403年,禮部尚書李至剛奏稱,燕平乃“龍興之地”,當仿效明太祖朱元璋設鳳陽為陪都的做法,立燕平為陪都。這一建議,被對燕地有感情的朱棣采納,于是改“北平府”為“順天府”,擢為“行在”。

  公元1406年,永樂皇帝下詔,以南京為藍圖興建北京城,并筑長城、修陵墓;打通南北漕運的關鍵河段會通河,通過海河、黃河、淮河、長江、錢塘江五大水系的全線暢通,把江南物資源源不斷地運往北京,一如元代忽必烈當年的做法。朱棣皇帝遷都北京的決心,已昭然于世,北京城迎來建都史的第三華章。

  公元1416年,按《周禮·考工記》都城形制的設計,以南京紫禁城為模板,但規模更大的北京紫禁城正式動工,這項核心工程歷時4年完成。公元1421年2月,朱棣皇帝下詔遷都,設南京“應天府”為留都,改北平“順天府”為京師,大明王朝浩浩蕩蕩地入駐北京城。從此,北京成為明清兩代的首都,近五百年未變。

  金朝、元朝、明朝對《周禮·考工記》的遵制,是一種價值認同、理念共識,表明了周禮的深遠影響力,中華文化多元一體的相融性和綿延不絕的傳承力。

  未曾改變的,還有中軸線的方位。這是一座古城的脊梁和靈魂。

  當年元大都的中軸線,從中心臺出發,向南經萬寧橋、皇城北門,縱貫御苑、宮城,從宮城南門崇天門,出皇城正南門靈星門,直通T字形廣場,抵達大都城的南門麗正門,全長約3.8公里。

  明永樂時期的北京城,由宮城、皇城、內城、外城組成,基本上沿用了元大都中軸線,但由于宮殿、廟社、門闕、郊祀祭壇等建筑增多,中軸線長度被延伸。宮城以北,修建了景山、鐘鼓樓。宮城以南,“左祖右社”的太廟與社稷壇建于中軸線兩側,這種設計更緊湊、更集中、更規整;南城墻向南平移了0.8公里,南城門麗正門,改名為正陽門。北京城的南郊,還新建有祭祀性的建筑天壇、先農壇,以敬天法祖。此時的中軸線,北起鐘鼓樓、南到正陽門,全長為4.8公里。

  從3.8公里到4.8公里,北京中軸線延長了一公里。這一公里,整整走了一個半世紀。

 

  從元明清一路走來

  歷史在演進,城市在成長。

  又走過130年,到了公元1550年,即明嘉靖二十九年(農歷庚戌年)。由于受到瘟疫、干旱等天災影響,游牧在蒙古草原上的土默特部首領俺答汗向大明王朝求救,請求同意通商互市、補充物資,以接濟民生。明朝官員斷然拒絕,斬殺來使,重金懸賞俺答汗的人頭。被激怒的俺答汗遂出兵進犯明朝,明世宗朱厚熜以仇鸞為平虜大將軍,節制各路兵馬抵擋,但貪生怕死的仇鸞賄賂俺答汗,只求轄區大同的安寧,得到好處的俺答汗調轉馬頭,率鐵騎沿潮河直抵古北口長城,擾襲密云、懷柔、順義的明軍,勒馬通州,刀指北京城。史稱“庚戌之變”。

  俺答汗兵臨城下,明朝廷驚慌失措。北京城守軍僅禁軍5萬,且多為老弱,刀不能破朽,箭不能穿縞。明世宗朱厚熜飛檄召兵勤王,大同、保定、延綏、河間、宣府、山西、遼陽等七路明軍先后趕到,但在猛如狂飆的蒙古鐵騎和那寒光閃閃的彎刀面前,皆不敢戰。俺答汗兵長驅直入,攻到東直門、德勝門、安定門,并通過俘虜的明朝宦官楊增致信,再次提出通貢互市的要求。見明廷沒有動靜,俺答汗率兵轉戰今昌平、西山、良鄉、保定、延慶,所過之處哀鴻遍野,然后回師潮河,從古北口出塞,揮刀揚言再來。

  且說明世宗收到信后,不是不想回話,而是不知道怎么回。召集一眾文武商議,各執一詞,自認有理,最后明世宗拍板,允諾了通貢,開通了大同馬市,俺答汗撤兵北去。從此,蒙、明邊貿實現了正常化。及至后來,雙方達成和議,大明朝廷封俺答汗為“順義王”,俺答汗歸附中央政府,北部邊境安定數十年,走西口的群體開始出現。游牧民族與農耕民族的交流交融加深,成為蒙漢關系友好的典范。

  庚戌之變雖已平復,明蒙關系日益密切,但明世宗意識到了加強防御的重要性。公元1553年,大明朝廷修建了北京外城,長長高高厚厚的外城墻,把南郊的先農壇與天壇包裹進來,北京城的安全保障能力和軍事防御能力大大增強。中軸線的南段,也自然延伸到了外城的正南門永定門。

  此時的北京城,呈長長的“凸”字形,中軸線因此被拉長到7.8公里。

  這就是今天北京中軸線申遺的長度。這條軸線也是目前世界上保留最長、保存最完整的城市軸線。

  話說到了清朝,努爾哈赤統一女真各部后,于公元1618年4月起兵反明,連克70余城。公元1626年,努爾哈赤病歿,第八子皇太極繼承汗位,登基稱帝,于公元1636年改國號為“大清”,1643年駕崩。在叔父多爾袞和母親孝莊太后攝政之下,6歲的順治帝繼位。1644年3月,李自成攻克北京,殺進紫禁城,崇禎自縊,明朝滅亡。清朝攝政王多爾袞聯手明末將領、清初藩王吳三桂,于山海關大敗李自成,使順治皇帝于當年順利地成為北京紫禁城的新主。

  清軍入關、定都北京的268年間,清王朝總體上維持了北京城的格局和原貌,對中軸線上及兩側建筑進行重建、改建、擴建,但以修繕、美化為主,很少大拆大建或毀舊建新。用梁思成的話來說,是“改變殊少”“未曾稍易”,“一切巨規宏模,無一不沿自明朝”。紫禁城前朝后寢、左祖右社、東西六宮分列的布局沒有改變,但復建了乾清宮、交泰殿、坤寧宮等部分宮闕,將“承天門”更名為“天安門”,新建了景山萬春亭、綺望樓、壽皇殿建筑群等,萬春亭成為中軸線上的制高點,是縱覽中軸線建筑長廊和北京城全貌的最佳位置。

  1840年鴉片戰爭,1860年英法聯軍劫掠北京、焚燒圓明園,1900年八國聯軍占我皇宮、燒殺搶掠,外國強盜侵犯我主權、濫殺我同胞,毀壞建筑、搶劫珍寶,致使我國家蒙辱、人民蒙難、文明蒙塵,氣象萬千的北京城屢遭劫難。中華兒女奮起抗爭,為保護家園、維護尊嚴、守護文明,作出了巨大的犧牲。搶不走、毀不掉、打不斷的中軸線,是不可移動的文物遺存,雖是傷痕累累,卻是意志不倒、風骨猶在。

  有清一代,歷史風云變幻,北京的城市面貌在發生變化,但整體格局得到保持與延續。中軸線的寬度、厚度在增加,但7.8公里的長度未變。這條穿越了元、明、清三個朝代的文化軸線,一路風塵,滿身滄桑。

  走在中軸線上,如同行進在時光隧道。

  1911年10月辛亥革命爆發。1912年2月12日,在清朝的政治中心、紫禁城的養心殿,隆裕皇太后以6歲皇帝溥儀和自己的名義,發布了退位詔書。這是清朝末代皇帝的遜位,更是兩千多年封建王朝專制統治的結束,北京中軸線是現場的目擊者。1949年10月1日,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,在天安門城樓和廣場舉行隆重而莊嚴的開國大典。這是發生在北京中軸線上最重大的歷史事件,表明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,成為古老大地上的主人。

  人民城市人民建,首都建設從此奏響了第四華章。昔日的千步廊,是今天人民的廣場;曾經是皇帝祭天祭祖的廟壇,如今是勞動人民的公園和文化宮;帝王享用的宮殿、苑囿、壇廟,從此為人民所擁有,北京中軸線是歷史的見證者。

  北京中軸線15個遺產構成要素,從北向南依次為鐘鼓樓、萬寧橋、景山、故宮、端門、天安門、外金水橋、太廟和社稷壇、天安門廣場及建筑群、正陽門、南段道路遺存、天壇、先農壇、永定門,一一展示其點位,恰似展映一部紀錄片,3000多年的建城史、1000多年的建都史,870年前設金中都、700多年前設元大都、600多年前建明都、380年前建清都,110多年前的辛亥革命,75年前新中國成立,歷史的畫卷投射在中軸線上,落筆不凡,刻度清晰,為世界留下中國的印跡,史載千秋,歷歷在目。

  文化一脈相承,古都千年同風。北京中軸線是活化的文化遺產、物化的藝術結晶,集中體現并標注了中華傳統文化和現代文明特征,是突出體現中華文明連續性、創新性、統一性、包容性、和平性的生動載體,像明珠閃耀在人類文明的皇冠之頂;北京中軸線是一部高度凝練了古代中國哲學思想、人文精神、價值理念、道德觀念和創造智慧、藝術傳統、美學原理的文化經典,是一個國家、一個民族、一座城市的文化主心骨,保護好、建設好、利用好它,就是留住了城市的根、文化的魂。

  皇皇華夏揮巨構,耿耿長河起壯歌。北京中軸線是歷史的足跡、文化的地標、精神的豐碑,是一個文明古國成長的史記、偉大民族奮斗的史詩,是一首歷史的奏鳴曲、民族的交響樂、人民的大合唱,團結奮進是時代的主旋律。一個不知道來路的民族,是沒有出路的民族;一個不懂得珍惜自己文化的國家,是沒有力量的國家;中國式現代化賦予中華文明以現代力量,中華文明賦予中國式現代化以深厚底蘊,要“像愛惜自己的生命一樣保護好文化遺產”,是高度的文化自信和堅強的文化意志,是一個政黨對文化的鮮明態度和深沉情懷。

  北京中軸線,偉岸地行走在世界文化遺產的T臺上,是人類文明的長河上一道古老而蔥蘢的風景線。

  

  (作者:劉漢俊,系中國作協會員)

網站編輯:穆 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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